叶康涛：我的会计研究之路：从代理观到认知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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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康涛 | 中国人民大学商学院

会计的基本功能有两个方面：一是帮助经济决策者更好地认识、管理经济活动，进而做出更加明智的经济决策（我称之为“认知观”），例如企业估值、投资决策、成本核算、绩效分析等；另一是通过解决委托代理关系中委托人和代理人之间的信息不对称问题，从而缓解代理成本，提升资源配置效率（我称之为“代理观”），例如盈余管理、审计、管理者薪酬业绩敏感性等。这两个观点，通俗地讲，认知观强调人与事之间的关系，代理观强调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会计就其最初起源而言，认知观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例如远古人类发明会计来解决人类记忆力有限的问题，从而促进交易（Basu et al., 2009）。到了近代，随着所有权和经营权的分离，会计日益用于解决委托代理问题。特别是会计研究主体对象是所有权和经营权高度分离的上市公司，使得代理观成为了人们分析会计问题的主流理论。

我的会计研究之路：从代理观到认知观

我的本科和硕士专业为财政学，先后师从李保仁和马海涛两位教授。虽后来并未从事财政学研究，但这为我从财税视角观察会计问题打下了基础。2002年，我进入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攻读会计学博士，有幸师从会计名家、长江学者陆正飞教授。陆老师当时的主要研究领域之一是会计在产权保护中的作用，因此，我的研究主题也主要沿着代理观的思路，关注中国上市公司的产权保护问题。产权保护可以通过两类途径实现：一类是正式公司治理机制，包括董事会、审计、管理层激励、内部控制、法律诉讼等；另一类是非正式治理机制，包括文化、价值观、声誉、媒体监督、税收监管、政府管制、宗教等。

在正式公司治理机制研究方面，我和陆老师主要关注董事会在其中所发挥的作用。在这方面，我和合作者的贡献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在国内较早利用董事会投票数据，研究不同类型董事的监督行为及其绩效，从而打开了董事会决策过程这个黑匣子，并较好缓解了以往研究中的内生性问题。二是在国内较早研究非控股股东董事的监督绩效，并发现非控股股东董事能够比独立董事更好地发挥对控股股东和管理层的监督作用，为改善我国的董事会治理提供了参考。

然而，我更感兴趣的研究问题是非正式治理机制在中国上市公司产权保护中所发挥的作用。我注意到中国上市公司的正式治理机制发育还相对较为滞后，但中国资本市场在过去20多年却取得了长足发展，股市总市值已经位居全球第二位。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机制促进了中国资本市场的发展？为此，我开始研究声誉、媒体监督、政府反腐等机制在缓解中国上市公司委托代理问题中的作用。这方面，我尤为关注税收监管的作用。因为当企业在往上操纵利润的时候，往往需要支付相应的所得税，并且当税收监管越严格，盈余管理的所得税成本就会越高，从而也就越能抑制上市公司的盈余管理行为。通过深度挖掘中国上市公司数据，我的不少猜想都得到了证实。

近年来，我的研究重点逐渐从代理观转向认知观。一方面是因为我希望自己能够在导师开辟的道路之外有所创新；另一方面是因为对于管理者来说，他们希望通过会计信息来更好地发现管理中存在的问题，进而帮助改进决策有效性（Krishnan，2014），对于会计准则制定者来说，也希望能够通过会计信息系统来更好地反映公司的财务状况和风险（Ball，2013）。在该领域，我的主要切入点是考察企业战略如何影响会计信息系统。我的基本逻辑是，战略决定了公司的经营活动，自然也影响会计信息特征，从而要想深入洞察会计信息，必须要理解会计信息背后的企业战略。

自从我与合作者2014年在《会计研究》发表了战略如何影响会计信息价值相关性以来，这个领域已经引起了不少国内学者的关注和后续跟进。我目前还在考察战略复杂性如何影响到代理问题，从而试图将认知观和代理观整合到一个框架里。

在认知观研究方面，我的另一个兴趣是决策者的认知能力如何影响到会计信息特征以及他们对于会计信息的理解。比如，我和合作者发现如果公司董事有国外背景，并且其所在国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下称四大）市场份额越高，那么该公司董事越有可能聘请四大。不同于以往文献主要从代理观来解释公司为何聘请四大，我和合作者尝试用心理学中的“接触效应”来解释这一现象，目的是希望学术界能够以更加多元化的视角来理解公司的会计选择行为。沿着认知观的思考途径，我目前还正在撰写一本专著《会计信息与企业价值创造》，希望能够帮助管理者更好地利用会计信息来提升企业价值创造。

关于会计研究的未来发展方向：个人的一点思考

会计研究未来的发展方向，有如下几个方面值得特别关注：

一是跳出会计看会计。会计是对经济活动的反映，因此，为了更好地理解会计信息，必须要深入研究会计信息背后的经济活动，如此才能更好理解会计信息。而且，从会计学科自身发展趋势来看，也迫使我们必须要去研究会计背后的经济活动。

二是从财务信息到非财务信息的拓展。会计人员往往主要关注财务信息，然而要想深入理解经济活动，还需要搜集大量的非财务信息。而随着文本分析、大数据等技术的发展，非财务信息的获取成本已经快速下降，这也为我们利用非财务信息进行分析提供了绝佳的条件。会计从业人员和学者应该拓展数据搜集和分析范围，从而更好地洞察会计数据背后的经济现象。

三是从相关关系到因果关系的探究。过去的实证研究受制于数据条件和研究方法局限，往往只能揭示经济变量之间的相关关系。但随着研究严谨性要求的不断提升，仅仅发现相关关系可能是不够的，还需要有效建立起变量之间的因果关系。为了建立起因果关系，可以采取两类做法：一种做法是采取更加严谨的研究设计，例如双重差分分析、自然实验、断点回归、随机实验等；另一种做法是利用更精细的研究数据，例如，在董事会投票行为研究中，由于我们能够直接观察到各类董事的投票行为，从而就更容易建立起董事特征和董事行为之间的因果关系。因此，会计学者不妨去搜集颗粒度更加精细的研究数据，最好能够直接观测到经济行为人的行为，而非通过一些间接的代理变量来进行研究，以提高研究结论可信度。而随着大数据技术的进展，获取更精细颗粒度的数据已经不再遥不可及。

寄语年轻学者

在我自己的研究经历中，虽然取得了一点小成绩，但也有不少失败的教训。总结这些经验教训，谨与年轻学子共勉。

一是研究领域深度与广度的平衡。研究职业规划有两种选择，一种是选择一个领域深耕细作，另一种是涉猎广泛，在多个领域开展研究。专一领域的优点是可以在该领域挖得更深，也更容易在该领域建立起个人品牌；但风险是如果这一领域有价值的研究选题已经接近枯竭，继续在该领域深挖的意义不大，此外，重大创新往往来自于跨领域的突破。多元化研究领域的缺点则是往往每个领域都浅尝辄止，深度不够，同时，也不容易建立起个人品牌。无论选择哪条研究路径，都无可厚非。不过，我个人的心得体会是，在研究起步阶段，最好采取专一策略，选定一个领域进行深入研究，这样容易出成果，同时也能更快建立起个人在这个领域内的品牌，有助于学术事业的拓展。在该领域的研究取得较大进展、为自己未来职业发展打下坚实基础后，可以再拓展研究领域。在选择了一个领域后，可以先阅读几篇该领域的文献综述，帮助自己快速掌握该领域的研究现状和研究空白；同时，在研究过程中，要逐步形成自己关于该研究领域的理论框架，并应用这个框架去指导自己的研究工作计划。

二是打好研究基础。研究基础包括学科知识基础和研究工具基础两个方面。在学科知识基础方面，精通会计理论的同时，也要涉猎经济学、管理学、心理学等方面的知识，毕竟会计作为一种管理工具，其形成和发展都受到这些学科的深刻影响。了解这些理论，可以深化我们对会计问题的认识。在研究工具方面，要掌握好统计学、英语、数学、质性研究方法等，同时掌握好SAS、STATA等统计软件，以及Python等文本挖掘软件。

三是深入实践。这不仅使得我们的研究更接地气，也只有深入实践，才能使我们发现以往理论所没有注意到的问题，从而做出更具创新性的理论贡献。比如，我和合作者发表于Journal of Corporate Finance的一篇文章，研究了董事会内部排序对于董事会绩效的影响，其想法即来自于合作者担任独立董事的观察和体会。该文章一度位列SSRN子领域下载次数最多十大论文，还引起了其他相关学科学者的关注和认可。原载于《财务与会计》2017年第2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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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王宏斌

审核 | 陈鼎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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